液氮冷冻鱼

跑路了

【讲个笑话】太平洋上的贾宝玉

黑历史,关于高三做过的一篇议论文以及梦。提前道歉,红楼梦读者注意避雷!!!毕竟高考使我变成文盲,谁知道当初写了什么玩意儿。

〔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尽,茫然风沙。〕

贾宝玉从高处的道观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洪水滔天,白浪层层,此消彼长,铺盖天地。那些亭台楼阁,琼楼玉宇的影子,挤挤攘攘地缩在一起,像海上的一座小岛。
贾宝玉把袖子放在左手上对折,摊开,对折,摊开。
他以可见的速度衰老了,时间把他原本润泽而饱满的肌肤尽数夷去,沿着他眼眶的边沿裁纸般替上萎黄的血肉,皱褶和细纹,只把一双顽石般的眼睛留下来。
他疯了。道士们是这样说的,且看他翻折着自己空荡荡的衣袖念念叨叨地怪相,总不会是在作法退潮吧!
金钏儿死了有几十年了,若是她还活着,这时也早该拉出去配了下人,没日没夜地制纱纺线,身边围绕着一大堆嗷嗷待哺的幼童,每日在糠米和油盐里浸泡着。贾宝玉发觉自己很难在想到这情景时不发笑:看那伶俐的女孩成为面容枯黄,身形臃肿的老婆子,佝偻着腰,嗓音尖利地像在磨锉刀,仗着年老和屋子里的小姑娘斗嘴。这样想时,他反又觉得那早逝的生命的可爱了。他记得第一次翻开这袖中诗稿时,尚有黛玉在侧,他偷看她嘴上的胭脂。那像是某种果实的汁子,她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的时候,就好像咬在酸涩的果子上。他们读诗,那是一篇献给亡者的悼词,华美地像落灰的旧礼服,一层层一线线全是细密的纹路。幽暗的银边,绚丽的金丝,他们火急火燎,如饥似渴地往那上边编织着亮丽的句子。古老的神话,人间的宫阙,海上的仙山,那悼词主人原是水中的洛神啊,莲步生尘,华茂春松,所经之处扬起细浪,遍身海雾漫作挽歌。
贾宝玉向海上遥望时,金钏儿恰巧从井底向上望过来,他们目光交接,那是怎样一双眼呢?羞怯,机巧,偷尝禁果的诡黠,贾宝玉扔下书卷就朝她跑过去,他跑的太快以至于险些绊在贾府的大石狮子上——幸而石狮子掠微斜过脑袋,向后退开了。
贾宝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极痛楚,极伤悲,极欢乐。洛水女神正含笑相视,那引而不发的悲哀让她的面目像乐府诗里典雅的旧影。贾宝玉感到悲伤的洪流从他眼眶里倾泻而下,而他只记得要伸出手为她拭泪。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洛神的脸上,她倒在地下哭了,王夫人愠怒地坐在床上,海浪不见了,珍禽异兽无影无踪,仙乐蜂鸣也喑寂无声,紧接着又是“啪”“啪”的响声,那尖锐,刺耳,脆弱,嘲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炙烤他,包裹着他的神经,他看见华冠锦衣的公子和赤裸通红的婴儿,一个饱读诗书,一个尚在襁褓,一个唾弃权威,一个听凭摆布,贾宝玉在镜中看见自己的脸,赤裸的,通红的,襁褓中的脸,原来他们是一个人。他想起他曾见过的一个喂奶的农村女人,粗硬的长满厚茧的手不由分说地扼进他柔弱的心脏,却又把生命的乳汁灌给他。他慢慢蹲下身子,金钏儿泪眼婆娑地朝他望过来,脸颊被泪水弄花的部分隐现出细小的雀斑,嘴唇不自觉地泯成线——她隐忍地哭着,并不是因为羞愧,耻辱,或是个人际遇的悲哀,而是像任何一个孩子那样泫然又欢畅地噙着泪珠儿,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流露出无知无觉地困惑,那是知晓命运和洞察变故之前最短暂,最安全的时期,如同暴风将至时天底下一只小小的雏鸟,自我保护般把毛绒绒的脑袋缩进沙里。
贾宝玉惶然不知所措地站着,这时海水重又漫灌进来,淹没了天地,楼阁,把那蜷缩在屋角里的瘦小身形也吞并了下去,继而潮水涨起来,夷平了贾府的花草树木,一对大石狮子和贾宝玉记忆中的一切,这时贾宝玉才如梦方醒地抬起头来,转身便跑——然而他惦记的不是要逃避已没到脖颈的滔滔洪水,而是那卷正沿着波纹铺展开来,徐徐漂远的素白绢帛——他向前划着水,抓住了它。
金钏儿从洪流连接的另一片水域漂过来,就好像从时间尽头漂来似的,贾宝玉死死攥着诗稿,在冷水里打着哆嗦。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想见她,他要她漂远,要那诗稿留下来。 这种最阴暗的念头吓坏了他,他想起遥远的古代那些买椟还珠的愚人,茫茫中国诞生过多少愚人啊!他拼命往外拨着水,他要逃,可金钏儿的尸体已经漂到他眼前——一具惨白的,半裸露的尸身,娇美的面容被水胀地变了形,露出狰狞的死的本质来,她的眼珠像变质的水果那样搭在眼眶的边缘,贾宝玉尖叫了一声,那尸身便沉入了水中。
道观至今仍保留着,就像风干的动物的骨骼或是一块被史家忘记的石头那样胡乱地长满青苔。据那里的道士们说,洪水从未发生,而某年某月某日,确有过一次大潮,道观自然毫发未损,只不过走失了一个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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